她在“高寒禁区”的北国边陲扎根36年，见证了这片冰雪世界从荒野莽原到全国魅力名镇；她曾是“中国北极村”漠河县第一任女纪委书记，被誉为中国最北端“女包公”;她被评为“全国纪检监察系统先进工作者标兵”，用一串串撼动人心的数字，抒写一段丰硕饱满的人生历程——

　　——记“全国纪检监察系统先进工作标兵”、大兴安岭地区纪委常委曹文华

　　文 本刊记者 孟盛

　　2007年4月12日，全国纪检监察系统“忠诚卫士英模报告团”来川巡回报告，金牛宾馆的报告大厅里座无虚席，掌声请出了第一位出场的大兴安岭地区纪委常委曹文华。

　　曹文华来自我国最北端黑龙江省漠河县，那是一个5月飞雪，8月凝霜，年平均气温零下5摄氏度的“高寒禁区”，她在天寒地冻的恶劣自然环境下扎根36年，在她担任漠河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期间，荣获了“全国纪检监察系统先进工作者标兵”称号，被当地老百姓誉为“女包公”。

　　绵阳媳妇曹文华对四川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她一开口便提到此行是回婆家了。台上的她讲话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展现了一位铁腕执纪者的不怒自威，如冰雪般坚毅；而在记者采访中，她又是如此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中年女性独有的温情，如雪花般轻柔。

　　她扎根漠河36年，担任县纪委书记9年，主持查办案件202起。

　　1971年筹建漠河县时，17岁的女知青曹文华响应国家号召，从家乡内蒙古兴安盟来到冰天雪地的漠河支边，当年那个梳着两个长辫子的小姑娘很能吃苦，睡觉用帐篷、吃饭就干菜、喝水敲冰块……当温度计被冻破时，冰冷帐篷里的小姑娘因此落下颈椎病。

　　曹文华进入纪委之前曾担任过漠河县商业局团总支书记、团县委副书记、县政协秘书长。1993年，她被调至县纪委任副书记，分管案件室和办公室，从此与纪检工作结下不解之缘。

　　4年后，她成为漠河县第一位女纪委书记。

　　事实证明，漠河的纪委书记并不好当。在这个只有3万多人口、2000多名党员干部、步行半小时穿城的小地方里，查办案件涉及的基本都是熟人、朋友甚至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而她又是当地成长起来的干部，往往是案子还没个眉目，铺天盖地的人情网就开始纠缠。

　　曹文华上任不久，举报漠河县公路管理站领导王某的20多封信件雪片般投向纪委。“他是我的老部下，抛开这层关系不说，单说他在县里的根基，也非一般人能比。”曹文华说，“当时，全县科级干部总数不足300人，而这个人仅副科级以上干部亲属就有18人，朋友圈子就更大了。”当时，不少同志提醒她：“文华啊，对这个案子，你要慎重再慎重啊！”

　　果不其然，调查组刚一成立，一些老朋友、老同事、老领导就纷纷找到曹文华为其说情。看到众人“无功而返”，王妻带着厚厚一沓钱闯入曹家：“老王和你相处那么多年了，您就高抬贵手，关照关照吧！我们全家人都靠你了！”曹文华没等她把钱掏出立即挡了回去：“大姐，你还不了解我？你这么做可把我看低了！老王没问题谁都不用找，有问题找谁都没用。”王某见这招不行，又亲自到曹文华办公室哭哭啼啼，哀求放一马：“这不就是您一句话吗？！”曹文华没有吃他这套。王某恼羞成怒，竟指着曹文华的鼻子骂：“姓曹的，你别做得太绝，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跟我斗，有你好看的！”曹文华冷冷道：“那走着瞧吧！”

　　王某最终因非法占有公款、套取工资、渎职致使国有资产流失等违纪事实被开除党籍公职，移送司法机关。全案涉及3人，涉案金额达76万余元。“这个金额在别的地方或许不算个啥，但在我们漠河，那可是惊天大案了！”曹文华向记者感慨。

　　后来，王某一家去了秦皇岛，再没有回漠河。开始时，他在漠河的众多亲戚们对曹文华很不满，但渐渐地也都理解了这位不徇私情、秉公执纪的女书记，与她相处融洽，是她宽广的胸怀、公正的形象感染了大家。一位记者曾问她，处理了那么多干部，为什么在漠河干部中口碑还那么好？她的回答简单却一针见血：“公道正派为本，一碗水端平。”

　　凭着这股正气，曹文华在担任漠河县纪委书记这9年中，主持查办案件202起，处理违纪违法人员234人，其中处分副科级以上干部114人。这个数字的背后，是一长串的社会关系——她必须一一化解的人情纠葛。

　　她丢掉30张选票，却迎来代表的热烈掌声，廉政测评群众满意度95.8%

　　这些年来，曹文华查过过去的同事，查过当年一起睡帐篷、喝雪水的伙伴，查过老朋友的孩子……“每一次查案子，感到最难的不是案情的复杂和当事人的狡诈，而是自己内心激烈的矛盾冲突。”曹文华的内心深处也有痛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时看着几十年交情的朋友突然要受到查处，心情就特别难受。”

　　而谁又知道，这些年来，曹文华因此所受的委屈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她本是1997年班子换届前“海推”上来的干部，但在查处了根基深厚的王某案子后，在时隔几个月的党代会上，136名代表参加选举，她竟丢了30张选票。“当时我就坐在主席台上，听到这个结果时，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曹文华回忆道。但当宣布曹文华再次当选纪委书记的时候，会场掌声雷动——这是两种力量的较量，毕竟支持她的人更多，这让她感到欣慰。

　　作为一名纪委书记，一名女性，曹文华要承受不小的精神压力，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

　　2004年，她在组织处理一起涉法涉诉案件中，涉及到了一名政法干部，此事要影响到这人的提拔。此人为泄私愤，在小县城的每个路口都张贴诽谤曹文华的小字报，内容不堪入目。那天正开人代会，一进会场一名老领导就把她悄悄拉到一边说了此事。听到那些肮脏恶毒的人身攻击，曹文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忍着痛苦主持了接下来的信访工作会议。“说实话，作为一个女人，我不怕被误解，不怕受委屈，但是当我真正面对这种人格侮辱的时候，真的没法忍受！”曹文华说起此事，不禁哽咽，“我一回家一头扑在床上就哭，当时那个情形啊……”

　　但令她感到欣慰的是，那些小字报很快被人撕掉了，“不但没有把我搞臭，反而把他搞臭了。”曹文华说，“就连出租车司机都说，这人做这事太损了。”当时，一些群众也纷纷议论：“这纪委书记肯定又是查了谁，得罪谁了。”

　　最让曹文华感动的是大家的理解与支持。不久后，有一天她正在上班途中，冷不防窜出一个人来抱住她，原来是一位她并不熟识的女干部，对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大姐，你受委屈了，可一定要挺住啊！”顿时让曹文华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间，那是一种信任的力量。

　　这股力量给予曹文华勇气，她要将这些委屈化作工作的动力，这些年的反腐败工作中，她在关口前移、建章立制上进行深入探索。

　　漠河是以林业为主，政企合一，漠河人祖祖辈辈是靠大山吃饭，1987年的“五六”特大森林火灾后，可采资源越来越少，查处木材领域的违纪案件是当地纪检监察工作的重点。

　　2003年的一起贮木场地衡工作人员与木材检验大队联合制售假票据案，在当地引起了强烈震动，涉案金额46万元，造成木材亏库1640立方米。最终8名涉案人员被开除公职。

　　但就在案件结果宣布当天，一名检尺员的母亲跪在曹文华面前哭诉：“曹书记啊！这孩子没爹啊！我们孤儿寡母的，我把他拉扯到大学毕业不容易啊，这下他就给毁了，我今后还有什么指望……”曹文华也是母亲，心中不是滋味，看到许多这样的年轻人刚刚走向工作岗位就自毁前程，曹文华深感必须完善木材流通领域的监督机制，在她牵头下多项木材管理规章制度出台，该县违纪案件逐年递减，廉政测评群众满意率由1997年的80.5%上升到2006年的95.8%，首次被大兴安岭地区评为“党风廉政建设先进单位”。

　　她没有一个干部亲属，独生女儿放弃“好单位”自谋职业，60多岁的哥哥、姐夫给人打短工，侄女做生意倒闭关门被迫离乡，侄媳干上了清洁工……

　　报告会结束后当天下午，记者陪同曹文华回绵阳婆家探亲，一路上，曹文华和记者聊起了家常。眼前是阔别10余年的绵阳，日新月异的城市新貌令她感慨万千；胸中是一抹充满歉疚的亲情，泪水在回忆中浸润了双眼……

　　因公务缠身，自上次与公婆一别，又是10年有余，她为自己不能在老人面前尽孝而深深自责，而此行又注定是聚散匆匆……远方的亲人只能将曹文华思念至深，而近在身边的亲人们同样也沾不到她的光。

　　在漠河这个小地方，曹文华属于“高官”了，和她一起生活了30多年的二哥和四姐如今已经60多岁了，过去一直没有正式工作。“每次我想到哥哥和姐夫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靠冬天在大街上承包扫雪，夏天给人打短工艰难糊口，我就……我哥还反过来劝慰我，说‘我这不挺好的吗？即使你没当这个官，咱该干啥还干啥’。”曹文华抹着眼泪哽咽道，“我是家里的小妹，哥哥姐姐们都疼我，二哥和四姐把我拉扯大……”

　　曹文华若要用手中的职权给亲戚们谋个职位，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总是鼓励他们自立创业。外甥侄女曾多次恳求她给安排个好工作，她都拒绝了，“这也是为他们好啊！”曹文华向记者感叹。

　　侄女做皮鞋生意时，想请曹文华找关系免交摊位费，曹文华的回答很强硬：“你开得了就开，实在开不起就别做了。”有一次又叫曹文华通过关系给弄点装修用的木料，曹文华说：“这不是叫我向别人伸手要么？你们若缺钱我来出吧！”从此侄女对她意见很大，姑侄间隔阂了好些年。后来侄女被憋着去上海打工，靠自己打拼反而锻炼了能力，渐渐明白了老姑的良苦用心。今年曹文华陪二哥到上海做食道癌手术，她对哥哥悉心照料，看在眼里的侄女不禁自责：“以前总觉得老姑太冷，这次才感觉老姑也是有情有义的啊！”

　　侄媳失业后帮别人做清洁，每周会到曹文华家料理家务，姨俩处得娘俩似的。侄媳想请老姨帮忙换个工作，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有一次她在打扫大楼卫生时碰到一熟人，羞得她躲了起来。“她曾对别人说，就算不是亲戚，处了10来年，也该帮安排个工作吧！”曹文华说，“我后来才知道她的想法，我也很愧疚，我这个姨当得不够格啊！”

　　曹文华对亲戚如此，对自己的女儿要求更加严格。女儿大学毕业后想回到她身边工作，当时地税局抛出了橄榄枝，但曹文华不愿女儿靠妈妈的关系进入好单位“享福”，坚持让她自谋职业，后来女儿在一家企业里当会计。“去年女儿结婚，从我内心来讲，真想风风光光为她办一场，可这一张罗大家知道信儿了能空手来么？人家送礼咱能收吗？”曹文华谈到此事叹道，“我瞒着朋友同事，把孩子送到很远的婆家，办得简单。想起这事，觉得特对不起闺女。”

　　就这样，曹文华以自己的行动告诫下属，管人的人得先管好自己，自己腰杆挺直了才说得起硬话。

　　漠河县纪委、监察局是一个温暖团结的大家庭，曹文华既是严师又是大姐，大家敬她爱她，称呼她“曹姐”。亲情化的机关建设激发了巨大的工作热情，漠河县纪委、监察局连续三届荣获全省先进集体称号。

　　前不久，曹文华调到大兴安岭地区任纪委常委后，同事们舍不得她，她也牵挂大家，“这次我出来，他们都发短信问候。春节我回漠河，那亲热劲儿啊！吃饭的时候，我挨个把每个人的缺点又说了一遍，大家很感动。”曹文华说，“我也感动啊！大家对我的那份情太真了！”

　　老百姓对曹文华的感情同样很真。她到市场上买水果，那些陌生或眼熟的面孔，纷纷向她微笑，甚至有人骑车走过了又回来，只为给她打个招呼。她走进社区，正打乒乓球的人们立刻停了下来，拍手欢迎她，有人兴高采烈地唤大家：“曹书记来了，回来看我们了，大家快来看啊！”曹文华陷入甜蜜的回忆：“当时我太感动了，我也不认识他们，我特欣慰，觉得做啥都值了！”

　　在回成都的路上，记者问曹文华：“‘全国纪检监察系统先进工作者标兵’是个份量很重的荣誉，全国只评了10位，能获殊荣，您觉得自己有何独到之处？”曹文华的回答非常朴实，她诚恳地说：“我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人，从没什么光环，曾经获得的荣誉都是集体的，我只是做了一个纪委书记该做的事而已。”

　　是的，没有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没有轰轰烈烈的生死对决，她只是一位坚守岗位的普通人，但正是这个平凡而朴实的“女包公”，默默守护着祖国北方边陲那片朗朗晴天。

（责任编辑：曾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