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芳菲报春晖

　　——记山阳中学“太阳花”乡村学校少年宫辅导员

　　时值小暑，刚刚入伏。孩子们又迎来了一个火热的暑假。
如约来到山阳中学采访，刚进校园，远远就飘来了民乐经典《赛马》的旋律，山阳中学“太阳花”乡村学校少年宫的同学们利用假期正在紧张地排练。暑期里，有几场演出已经确定了。这个空当的一些时段，几乎就是一年中最佳的排练档期。

　　76岁的吴永祥站在他曾经的学生身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带着学生们排练。今年24岁的小赵也曾是山阳中学的学生，2011年从上师大政教系毕业后，便回到曾经的母校任教。吴永祥将她慢慢推到前台，就是希望她能够早日接手山阳中学艺术教育的传承。

　　“从我1960年来山阳中学工作算起，我在山阳已经度过了53个年头。再不抓紧把年轻人推出来，我就真没办法退下来。一个老师最大的成功在于教会学生做事、做人，能把她带得更加成熟一些，我才会觉得更加心安一些。不瞒你们说，早在2005年3月4日，我就跟金山区红十字会签订了遗体捐献协议。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说到这里，吴永祥自己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智慧、达观，严谨、自律，坚韧、感恩……

　　尽管是初次与这个被媒体称作“大吴老师”的老人接触，但一连串的直观印象便极其自然地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大吴老师”现在的身份是山阳中学乡村学校少年宫的一名普通志愿者；而在十一年前，这位上海市的特级教师是山阳中学的一位数学老师。

　　然而，这样一个普通志愿者，却被沪上乃至中央媒体誉为“金山农村艺术教育的发端人”。光明日报给出的理由很直观：作为2008年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民乐)文化艺术之乡”的山阳镇，在3.5万的总人口中，平均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人会吹拉弹唱，而这个镇的音乐工作者，超过三分之一都是他的学生！

　　这样一曲堪称伟大的艺术教育之歌，由一个数学教师以人生的五十年光阴谱就！？其间的甘苦与付出、收获与坚守，唯有他自己心中知晓。当一个心底纯粹的人民教师，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当作毕生的事业去追求，志于此，乐于此，这其中所以的一切也就不难理解了。

　　然而“大吴老师”带出的众多学生中，江南大学环境与土木工程学院的副院长、博士生导师阮文权是一个例外。阮文权在吴永祥的班上读书时，更加喜欢体育运动。尽管并未跟着大吴老师学习民乐，但却因为大吴老师而爱上数学。“一个抽象的数学问题，从吴老师的口中讲出来，总是那么的生动有趣，深入浅出。”正是大吴老师对待学问沉静态度和充满乐趣的早期启迪，让他之后的求学之路受益匪浅。

　　有关吴永祥业务工作的还有这样一组数据：1960年，山阳中学的数学成绩在当时的松江县位列最末，而三年后，则一跃成为同类学校中的第一名；1987年，山阳中学数学组被评为“上海市优秀教研组”；1993、1996和1999这三届毕业生中，荣获市级数学竞赛前六名的学生中，有四位都是大吴老师的学生；而2006年，大吴老师所带班级中考的数学成绩名列全区第二。在金山区，他所教的班级数学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他的学生在华罗庚数学竞赛、东航杯数学竞赛中，获奖高达二十余人次。

　　说起“大吴老师”的称谓，不得不提金山区环保局局长吴克源。吴克源作为山阳中学的学生，吴克源初中时班主任就是吴永祥。他大学毕业后，回到山阳中学担任化学老师。学校里又多了个吴老师，为了方便区分，吴永祥便被称作“大吴老师”，而吴克源就成了“小吴老师”。曾经的“小吴老师”这样说：“五十年里，大吴老师的学生遍布金山，在街上经常能师生相遇，有的甚至家里三代人都师出同门。他带的第一批学生早就退休了，在山阳不少村居里，你看到三五成群弹琴拉曲的，基本都是他的学生。但他自己却一直退而不休……”

　　著名教育家陶行知曾说“先生最大的快乐，是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学生。”言及于此，吴永祥的成就感才会溢于言表。

　　偶然必然，人生如斯

　　1960年，吴永祥从上海师范学院数学专业刚毕业就被分配到了山阳中学教书。这个二十岁刚出头的上海小伙子还在师范学院读书的时候，就对教师职业满怀憧憬。他回忆说：“我做老师的动机非常简单——学校有运动场地，有活动设备，有志同道合的青年陪我一起‘白相’，我是个爱动爱‘白相’的人。”

　　然而，当他从市区下乡来到金山，来到山阳中学时，心里一下凉了一大截。别说是他梦寐的操场、篮球场、乒乓台了，就连自来水、电这些生活必须要素都没有。二十世纪60年代，隶属于松江县的山阳中学，仅有三个年级6个班级。即便如此，学校教室也极其短缺。分给他的教职工宿舍，是由学校当时仅有的一个书橱将一间教室分隔而成……

　　青春年少的吴永祥还是选择了服从。“当时初中的课业不重，我问学生放学后都干嘛，他们答不出什么，就说挺没劲的，我想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和我当时没差多少岁，他们一定和我一样觉得农村没什么活动设施，所以觉得枯燥无味。”于是，吴永祥回了趟市区，从家里带来了二胡和笛子。每天下午三点放学后，他在空闲时间会到走廊里自娱自乐。

　　山阳镇自古文化底蕴深厚。一直到解放前，这里活跃着的顾家班、马棚班、戚家班、邬家班等六支新乐班，时常演奏的《苏武牧羊》、《梅花三弄》、《双音八班》等民乐曲目，为山阳文化传承打下了广泛的群众基础。学生们看到这个年轻老师，居然也会吹拉弹唱，高兴得一直要听完他演奏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吴永祥便因势利导，开始在课余教学生们音律。1964年，山阳中学建立了四个分校区，吴永祥被分配到了最偏僻、同时也是最简陋的跃进大队分校区。即便是“在茶馆店里教书”，而且一教就是八年，但他却在这里搭建起他平生第一支学生民乐队。

　　1972年，山阳公社决定由吴永祥来负责组织一个小乐队，拨给他20元作开办经费。校长嘱咐他“乐队要好好搞，搞出个样子来”。20元虽然在当时，对个人而言并不少，但要组件一个乐队却并不容易。吴永祥回忆道：“那时，笛子两块钱一支，二胡四块钱一把，再去搜罗一些破旧的乐器，二十块钱的经费也能让这支乐队初具规模”。

　　这支20人规模的乐队所有成员都是从前都没碰过乐器的农家孩子，但他们下得了决心，吃得起苦，从扫盲到排练，他和学生慢慢有了一种成就感。经过三个多月的苦练，小乐队已经能合奏一些简单的曲目。适逢金山县文化馆来挑节目，小乐队居然被选中了。吴永祥说，“虽然乡下孩子们都穿不起白衬衫，但这些身着老布衣服登场演奏的孩子们，却赢得了比县少年宫那支民乐队更多、更热烈的掌声。我们肯定没他们演的好，就因为台下的观众大都是农村干部，我们的学生们赢得的是他们对农家孩子迈出第一步的赞许。”

　　吴永祥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孩子们演的是一出《东方红》。

　　在1974年至1976年的两年时间里，跃进小乐队有文字记载的演出场次达到了344场，观众超过15万人次，在万人体育馆里的演出就有3次。1981年，由吴永祥教出的前三届学生组成的山阳乡民乐队，在参加“上海之春”音乐会演出中，一举夺得业余组冠军！

　　“生命在于运动，班级在于活动。”对于金山农村学校素质教育的认识，吴永祥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艺术体育教育不只是特色，还是生命个体内在情感与精神的需求，而且还是促进学生学习持续上进的一种审美动力。”长期以来，作为民乐之乡，山阳中学的文化与这个地区的文化相浸润，改变了更多人的文化品位，因为文化就是以文化人，优质文化内化到生命个体的心里，外化出来就是一道绚丽的风景。

　　树木树人，育人育心

　　有人对吴永祥这样评价，“一个数学老师，业余爱好是音乐。数学可以教得很好，音乐也可以练得很有水准，因为教育是相通的；一个数学老师，培养人的聪明头脑有方，培育人的情趣境界有艺，因为育人是相衔的；一个数学老师，上讲台是‘教坛一秀’，搞音乐是‘艺林奇葩’，因为奉献是相融的……”

　　这就是吴永祥，一个从城市走向乡村，又从乡村走向世界的“教育达人”；这就是吴永祥，一个从数学走向艺术，又从艺术走向育人的“教育强人”。

　　五十年前的山阳中学，是吴永祥听也没听说过的地方，而五十年后的山阳中学，其艺术教育特色已经名闻全国。2000年，山阳中学被国家教育部授予“全国学校艺术教育先进单位”，2002年被教育部中学校长培训中心授予“上海市素质教育定点考察学校”，2003年被上海市教委授予“上海市素质教育实验学校”，2004年被上海市教委授予“上海市艺术教育特色学校”，2007年又被国家教育部授予“全国教育系统先进集体”。曾经担任上海金山中学校长的汤健曾经说过：山阳中学因为有了吴永祥这样一位痴心于艺术的特色教师，使学校成了全国知名的艺术特色学校。从1960年到2013年，整整53年，吴永祥始终在农村义务教育这块土地上辛勤耕耘，无怨无悔，不离不弃。53年的奉献，是一种孜孜的追求，更是一种人格的升华。

　　任何一个老师的成就在短期内或许体现在学生成绩的提升上，但是时间是考验一切的标准，一位好的老师可以影响到学生对自我和世界的认知与理解。与山阳中学2002届的学生赵楚怡聊起大吴老师时，这位女孩连用四个“真的”来感慨：“我真的真的觉得，能遇到大吴老师这样的老师，真的真的超级幸运！”

　　楚怡读书时，大吴老师虽然是她班上的班主任，但是出于对老年教师的照顾，只安排吴永祥配合带班数学老师做一些拓展教学。“数学绝对是我的弱项，而且我是中途转来山阳中学念书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完全跟不上。”和许多女孩一样，楚怡更爱好和擅长文科。让她感念的是，大吴老师消除了她对数学的恐惧感。“大吴老师讲课思路很清晰，会照顾到各层基础的同学，他还很注重培养学生对数学的兴趣。”楚怡说，像她这样数学成绩平平的学生也被大吴老师拉去参加奥数训练，为的就是通过开阔学生的思维来让他们认识到数学的奥妙。

　　吴永祥在任教生涯中一直这样向他的学生们传递着健康积极的能量。1981届的学生陆敏建（现任山阳中学副校长）回忆起当年大吴老师带着她打了几年篮球时说，自己的身体状况就是从那时起好转的。而在早些年，学校还没有操场篮球场时，大吴老师就已经开始带头挖泥挑砖，想方设法让学生走出教室动起来。

　　今年大学毕业的楚怡已经决定要回母校教书，教政治科目的同时还带艺训，就像当年大吴老师带着她学习二胡一样，她即将要把自己对音乐的热爱传递给刚刚启蒙的孩子们。

　　楚怡说，她热爱音乐和文学，几乎在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当老师的志向，“我从小到大碰到的语文老师都是坚定我这个信念的决定性因素，他们那时教我理解课文、读懂文言，但现在看来，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人文上的深远影响。”这位“准教师”说，“老师当如此。”

　　春风化雨，薪火相传

　　作为在国内名闻遐迩的的艺术特色学校，以民乐教育最为突出山阳中学于2011年9月申报首批中央彩票公益金资助的乡村学校少年宫项目获得成功。为了让更多农村的孩子有一技之长，之后，学校便逐渐增设了管乐、打击乐、古筝、手风琴、口琴、龙狮舞、合唱、舞蹈、腰鼓、美术等十几个艺术项目，逐步改善农村未成年人课外活动场所薄弱的状况，为农村未成年人开展实践活动、提高综合素养创造更好的条件，以此培养孩子们不同的学习兴趣，开阔视野、增长见识。

　　吴永祥说，我们这个少年宫没有围墙，所有的农村孩子都能来到这里学习一技之长。而这道“围墙”，就是乡村学校少年宫与城市少年宫最根本的区别。山阳中学乡村学校少年宫通过验收后，学校原先的艺苑楼成功完成角色转变，成为全区第一所、也是目前唯一的一所中央彩票公益金资助的乡村学校少年宫，以艺术教育为基础，又开拓了科技类和体育类的教学，学生有了更广阔的选择。

　　作为普及教学，每一位学生都能自主选择一样乐器来学习，从乐器到老师都是由校方来承担费用。而76岁的吴永祥，则已经完成了角色的转换，成为这座乡村学校少年宫的志愿者。年逾古稀的他，更多地把民乐教育的任务给年轻人肩头多压些。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有着太多的担忧。现在的小赵虽然有钢琴10级的证书，但毕竟涉足民乐的时间还是太短，功力乃至经验尚嫌稚嫩。吴永祥说，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师资力量的短缺与素质的难以提升。像我们这样一个乡村学校少年宫，不要说引进高水品的艺术类教师，就连请高水平的老师来做进一步的辅导提升的能力也不够。我去市里开会时，有时会跟市区学校的老师开玩笑：我这个特级教师的能力肯定不如你们，只因为我在郊区，而你们在市区。要是你们肯来，肯定也早就评上特级了。这样的话说了好多年，但还是没有人愿意来郊区。所以，只能在我还能做些事情的时候，加紧多做些传帮带的工作。

　　山阳中学副校长、乡村学校少年宫的负责人赵建芳在一旁接过话茬说，我们少年宫的现任辅导员基本上是由本校老师、社区志愿者和其他教育单位教师这三部分组成。尽管现在的教师总数接近50人了，但参加少年宫学习的学生总数已经超过八百人。根据这样的学生基数计算，仅每年的师资成本就超过五万元。如果再加上乐器采购费、场地维护费，学生假期里的安全保险费，运行成本比较高。

　　赵建芳说，“一位好老师可以影响一所学校”，虽然我们的大部分辅导员们平日里不太拿“钱”来说事儿，他们是以自己的责任心和使命感，向同学们学习传递着快乐和正能量，像大吴老师这样志愿者也以顽强的毅力和无私的奉献精神，感染着身边的年轻同行，但毕竟这不是长久之计。大吴老师岁数已经大了，后面的同志还不知要多久能接上来，真是很担心山阳中学的民乐特色，会随着他们这些人的离开而走向低谷。

　　当我们向吴永祥征询到底他自己还能干多久时间时，吴永祥说，真的是不能再妨碍年轻人成长了。我已经干了五十多年来，岁数越大，跟了我二十多年的糖尿病也就越重。不管怎么说，最终总要离开。只是希望上级领导能够及时尽早重视我们这一块工作的筹划。

　　“那就是再干一年，坚持到明年？”

　　听到这个问题，“大吴”老师不说话了，眼睛一直盯着脚尖，久久不愿回答……

　　来源：上海文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