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美国只有一位主角，那就是特朗普。即便对特朗普极尽贬低之能事的主流媒体，也将大多数精力放在对他的报道上。《时代》　周刊将2016年度人物颁给这位亿万富翁没有任何异议，而该杂志在封面上以“美利坚分众国总统”来形容其给美国带来的分裂，也形象地概括了2016年美国政治的全貌。

　　历史上唯一一位获胜的“独立候选人”

　　很多人说，特朗普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获胜的“独立候选人”，这句话十分精确。从大学毕业就进入商界的特朗普经营酒店，当过电视台主持人，出过好几本心灵鸡汤型的畅销书，举办过环球小姐大赛，唯独没有进入过政坛。不过特朗普对美国政治的兴趣却由来已久，并且在大部分时间里是一位民主党支持者。一个众所周知的故事是特朗普与克林顿交往二十余年，并且多次向夫妻两人的竞选捐款，两家女儿伊万卡和切尔西甚至是闺蜜。即便在2015年5月宣布参加总统选举之后，特朗普也从来没有与共和党建制派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

　　本次初选，与民主党希拉里一枝独秀相比，共和党内群雄辈出。布什家族的杰布·布什口碑甚佳，经验丰富，且有雄厚财力支持。佛罗里达州参议员马克·卢比奥是建制派新宠，既年轻又老成。即便是在国会被视为另类的得州参议员泰德·克鲁兹也由于履历完善，能言善辩，拥有不少支持者。特朗普在很长时间内显得是一位陪客，虽然在电视上以出格言论博得眼球，但没有人认为他能冲出初选。

　　共和党建制派无法接受特朗普并非偏见，而是因为其主张实在太偏激。早在2015年底，特朗普就把底牌亮了出来：反对全球化，主张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坚决反对非法移民，把数百万有案底的非法移民赶出美国，还要在美墨边境修建一道墙；认为伊斯兰极端主义威胁美国安全，禁止部分国家的穆斯林来美等。在主流媒体眼中，特朗普几乎是在同美国几十年来形成的所有“政治正确”唱对台戏。在特朗普赢得党内初选势头难挡之时，部分共和党高层甚至建议改变初选规则，允许党代表置选民决定于不顾，按自己的意见投票。即便在特朗普赢得共和党初选之后，众议长莱恩仍然拒绝在穆斯林等问题上支持特朗普。

　　数十年来，所有当选美国总统都是两党走中间道路的候选人，任何走激进路线的政客都得不到大多数选民的支持。希拉里这位共和党最大的对手正是民主党中间派的代表。在国内政策上，希拉里既接受了党内“进步主义”代表人物桑德斯的部分立场，主张提高最低工资，公立大学免费，并以标准不够高为由改变初衷，反对TPP。在国防和外交政策上，希拉里则向鹰派靠拢，支持亚太再平衡战略，主张对俄罗斯、中国采取更为强硬的立场。华盛顿战略界认为，希拉里的政策框架不仅能保住民主党的基本盘，而且可以吸引部分共和党选民的支持。

　　不少共和党精英公开与特朗普决裂，甚至支持希拉里。2016年3月，数百位共和党战略界精英发表联名信，反对特朗普，声称其内外政策将带来动荡，不利于美国国家利益。2016年11月1日，《华尔街日报》刊登了包括8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在内的370名经济学家联署的公开信，呼吁选民不要投票给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公开信称特朗普对美国来说是“危险的、破坏性的”，如果当选总统会危及美国经济的运行。

　　事实上，虽然始终豪言必胜，但特朗普的一些言行细节显示他从来没有真正认为自己会获胜。在2016年10月19日晚的最后一场辩论中，特朗普面对主持人华莱士有关如果选举失败是否会承认结果时始终拒绝回答，而这实际上恰恰显示了特朗普本人也意识到自己落选是大概率事件。而11月8日晚纽约竞选总部的安排也暗示两人信心大不一样。希拉里阵营不仅租下了极为宽敞的贾维茨展览中心作为胜选集会场所，而且还事先计划在哈得逊河上放烟火庆祝。而特朗普阵营则租下了相对较小的希尔顿酒店。美国电视台当晚9点左右的直播画面上，特朗普在观看计票结果时一脸严肃表情，而希拉里阵营现场则一派欢庆气氛。在11月7日的最后一次民调中，虽然显示双方在全国的支持率相差不大，但按选区分析，希拉里在538张选举人票中拥有268张“铁票”，而特朗普则仅有204张，这意味着在摇摆选区，希拉里只要拿下两张就可以胜选。

　　真正兑现诺言的难度超乎想象

　　回过头来看，特朗普在2016年如此强烈地搅动美国，是因为他敏锐地抓住对现状极为不满的庞大群体。在华盛顿精英看来，当前的美国虽然已经从独霸全球的权力顶峰有所下滑，但奥巴马仍然领导美国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即便在经历了八年白宫生涯之后，美国民众对奥巴马的支持率仍在五成以上，这是十分罕见的。

　　多数美国民众认为，奥巴马八年来政绩斐然。上任之初，美国失业率为7.8%，而最新失业率仅为4.9%，按专家的说法已实现了“全就业”。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24%以上，对外出口增长43%，尤其是在欧盟和日本经济仍然深陷衰退之中的背景下，这一成绩十分引人瞩目。内政方面，奥巴马医保方案使2000万人得到保障，医保覆盖率创下新高。对外政策上，奥巴马逐步撤出阿富汗和伊拉克，与古巴和伊朗重启双边关系，与中国合作推动巴黎气变协定和伊核全面协议签署。而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定”(TTIP)　更是奥巴马“构建二十一世纪高水准经贸秩序”的标杆。

　　但特朗普之所以赢得大选，却是由于他揭开了这层华丽面纱，露出下面的残酷现实。对于人数巨大的劳工阶层来说，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经济增长，并没有为他们带来任何实质利益。数据显示，1979年以来，占人口比例接近80%的中产阶层发生发化，富裕中产比例从12.9%上升到29.4%，普通和低层中产人数分别缩水了6.8%和5.8%，而贫困人口的比例则上升了4.5%。更重要的是，不同阶层的收入差距不断拉大，10%的美国人拥有总财富的75.5%，而数以千万计的蓝领劳工则被远远抛在后面。尤其从2000年以来，大部分蓝领的收入在扣除通货膨胀后基本没有增长。这些人认为，奥巴马政府虽然提升了就业，但劳工阶层的收入没有提高。特朗普的贸易保护主义主张让这些“时代的弃儿”看到了希望。

　　不少美国人对非法移民的担心是特朗普得到支持的另一重要原因。美国本身就是移民国家，但近年来非法移民数量的急剧上升，在经济不景气的背景下显得尤为敏感。奥巴马和希拉里虽然都表示要加强移民管控，但也都主张出于人道原因将高达1100万非法移民中的大部分留在美国。更关键的是，奥巴马主张新移民享受医疗等社会福利，这引发了中产阶级的不满情绪。很多中产阶级认为，新移民甚至是非法移民没有为国家做出贡献就享受福利，而代价则是中产阶级的医保等负担不断上升。此外，近年来美国国内恐怖袭击不断发生，不少袭击者是新移民尤其是中东移民，这更使得部分国民对非法移民的恐惧和排斥情绪上升，这些人寄希望于特朗普采取更为严厉的移民政策，保证其生活水准和安全。

　　可以说，特朗普几乎以一己之力推翻华盛顿建制派，靠的就是大量民众对现状的不满情绪。但特朗普入主白宫之后，会很快发现要真正实现诺言，难度将超乎想象。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报告称，带来体面收入的制造业就业机会之所以不断减少，主要是由于美国科技创新和产业升级，特朗普无法扭转这一趋势。而即便特朗普与中国或墨西哥发动贸易战，美国企业也将被迫把工厂转到其他低成本国家，而不会带回美国。

　　特朗普经济政策的脉络也很清楚：对外奉行保护主义，挥舞贸易战、汇率战的大棒，逼迫其他国家让利；对内则大幅减税，尤其是减少企业税，以此吸引企业回国，增加就业；特朗普还誓言加大在基建方面的投入，升级公路、机场，以此刺激经济。但数据分析指出，特朗普的政策自相矛盾。要减少贸易逆差，刺激出口，弱势美元势在必行，但特朗普增加政府支出，大搞基建，几乎肯定将推升美元。特朗普要减少财政赤字，但减税计划将使美国未来10年减少4.4万亿至5.9万亿美元收入，这将使财政赤字再创新高。

　　国际层面，特朗普将退出TPP，对TTIP也不积极，美国近年来领导的全球多边经贸体系建设将面临倒塌危险，这将重创欧洲、日本及亚太伙伴国家的经贸利益，削弱美在全球秩序中的领导力。特朗普威胁要退出《巴黎协定》，不再承担气候变化的责任，这将有损美在全球事务中的威信。而近日特朗普有关扩张核武能力的言论更令人担心国际核裁军努力将被逆转。(记者　张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