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痴”——记11年独自一人临摹永乐宫壁画的刘庸之(图)

发布时间:2008-10-30 08:00 | 来源:汉江传媒网 2008-4-2 9:01:17 | 查看:4665次

刘庸之

  本报记者 高尧

  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聊斋志异》

  刘庸之下巴上长着长而稀疏的胡须,笑的时候双眼会习惯地眯缝着,与人说话,总显得有些迟缓。但一谈起他的画,脸上立即泛起兴奋的光彩。

  这天是2月14日,农历正月初八,我们在他家里见到了他。他的妻子、画家汪国云说:“十几年了,我们一家只在自己家里过了5个春节。他痴迷了,平时不回来,过年也舍不得回来,我和女儿就到永乐宫去陪他过年。”

  11年多,他离别妻子和女儿,住在山西省芮城县的永乐宫,过着清静的、几乎与外界隔绝的日子。

  4千余天,他一天接着一天临摹永乐宫的壁画。目前已完成永乐宫全部壁画的白描稿,并为部分画稿上了色。

  以一人之力,挑战如此浩大工程,他是世间第一人!

  半生痴爱,他一直在追逐一个梦想

  刘庸之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是为了临摹永乐宫壁画。

  永乐宫位于山西省芮城县城北约3公里处的龙泉村东,原是一处道观,以壁画艺术闻名天下。传说这里的壁画是按唐代画家吴道子的画稿绘制,宣扬的虽是道教教义,但画面精美绝仑,可与敦煌壁画媲美,保存得也完整。这件艺术瑰宝,早在1961年即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上世纪70年代,在原襄阳地区美术厂工作的刘庸之看到了一本印有永乐宫壁画的画册。“画面上那些人物形象,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当时我就想,啥时候有机会,一定要去永乐宫临摹壁画。”

  1994年,原襄樊市云鹤画院宣告撤销,刘庸之时任该画院院长。

  这一年,刘庸之40岁,已是襄樊市有名的画家,画功扎实。他曾从一本画册上临摹一套10幅《燃灯授记释迦牟尼图》,在广州交易会上,被国外买家以4万美元的价格收购。

  如今他“失业”了,就有人劝他到南方城市去找份工作:“凭你的本事,一定能挣大钱!”

  从原单位只领到了一些生活费的刘庸之却不愿去“挣大钱”。“我那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有时间了,去临摹永乐宫壁画。”

  临摹壁画是专门的艺术,以乱真为最高境界。临摹者不仅要有深厚的素描功底,而且要有上乘的把握色彩的功力。“我一直画国画。国画重线条,西画重色彩。要临摹壁画,必须补上色彩这一课。”

  他揣着从父母亲手里借来的学费,走进中央美术学院徐悲鸿画室,开始了为期两年的油画专业的学习。

  1996年4月,刘庸之的4位同学一起,去永乐宫临摹壁画,这是他们实习课程之一。

  这是刘庸之第一次与永乐宫壁画见面,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次见面的细节:“我们5个人,从北京来到芮城,一路上有说有笑。可一进了永乐宫,看到了那些壁画,我们大气都不敢出了,真是静得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那些画,太震撼人心了!”

  1996年12月,刘庸之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了,他没有回家,而是背起行李,直接去了永乐宫。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追那个20年前就在心里藏着的梦。

  “一个人一生就是短短几十年,能做好一件事,能留下点有价值的东西,我就觉得很满足。”刘庸之说这话时很真诚。

  痴心无悔,亲人们为他撑起远航的帆

  永乐宫的西院有几间平房,是为前来永乐宫临摹壁画的画家、艺术院校的师生准备的。刘庸之就住在那里。

  永乐宫的壁画,分布在三清殿、纯阳殿、重阳殿等3个大殿里。刘庸之每天拿着素描笔和白纸,到大殿里去打稿,回到住处,再用毛笔把线条勾在高丽纸上。永乐宫壁画人物众多、,线条纷繁复杂、变化万千。他画一点就要跑到大殿上去看看。他的住处离大殿有百米远,一天要来回跑多少趟,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每天画14个小时以上,根本赶不上永乐宫食堂开饭的时间。他天天泡快餐面吃,十天半月才到几公里外的集市买点菜回来自己做顿饭。

  他拒绝电视机、收音机,他连个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他不善交际,每年到永乐宫临摹壁画的人又多,这里的工作人员,一开始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

  白天他画画,晚上,工作人员把大门一锁,整个永乐宫内常常只有他一个人。

  家里,女儿正上高中,妻子要工作,没有时间来看他,更主要的是想省钱。

  他临摹消耗笔墨纸张数量大,使用的矿物颜料昂贵。他的弟弟妹妹时时资助他。妻子每月领到工资,先买纸笔等托人捎去,剩余的全部寄给他作生活费,她自己和女儿的生活靠娘家贴补。他去永乐宫那年,她也收到了天津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看了看就收起来了。

  他感到很寂寞,极度地寂寞,快要发疯了。他常常一个人在住房里大声吼叫。晚上躺在床上,看到窗外树影随风摇晃,就以为是有人来了。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渐渐些僵硬,他太希望有人来跟他说会儿话了。

  1999年夏天,妻子和女儿第一次来看他。妻子拿他的铺盖到太阳下晾晒,被罩里竟窜出一只大老鼠。女儿吓得大叫,妻子操起火钳要打。他连忙拦下了:“莫打,莫打,它是我的一个伴哩。”妻子一听就流泪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寂寞感慢慢被那些精美的壁画溶化了。他的心每天都被填得满满的。但家里父母弟妹们却不安起来。

  当初,他跟家里说去永乐宫画3年画。可3年过去了,他没有一点要回去的意思。

  三弟悄悄来永乐宫看了看他,回去就把看到的对父母说了。两位离休干部也赶紧过来看。最后,父亲对他说:“你这根本不是三年五载的事,是个巨大的工程。你选择这条路,又走了这么远,我和你妈带头支持你。”

  回去后,老人叫来其他4兄妹开了个家庭会,大家商定:每家先拿2万块钱出来给刘庸之,他用完了大家再凑。

  当最小的妹妹把带着暖和和的亲情的10万块交给刘庸之时,他的心热辣辣的。

  “没有亲人们的支持和鼓励,我根本不可能撑到今天。”刘庸之动情地说,他的眼角有闪光的东西。

  如痴如醉,他以艺术上最成熟的年华打造惊世之作

  上世纪50年代,黄河上修建三门峡水库,永乐宫被从处在水库蓄水区的原址,连同殿内壁画,整体迁移到现在的位置。

  迁建之前,国家文化部、文物局组织中央美术学院、浙江美术学院的70多位师生,历时7个多月,将永乐宫内1千多平方米的壁画全部临摹下来,摹本现存故宫博物院。

  由此可见,刘庸之独自一人临遍永乐宫的壁画,绝对称得上惊世骇俗。

  刚开始,他按原作一半的比例临摹了小部分,后来,全部按原作大小临摹。所有画稿加起来共有800多平方米,可以铺满两个篮球场。

  在他家里,大家帮他搬出一个3米多高、直径约40厘米的纸卷,小心翼翼地放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幅宏大的画面渐渐出现。刘庸之整个人也随之生动起来。

  “这是三清殿里的《朝元图》,画面上有两百多个人物形象。你看那些线条多美,光是那些人物身上的饰物图案,就可以出一本书……”刘庸之脸上泛起了红光。

  铺在地上的这幅画,画中主要人物都在两米以上。画面以青龙、白虎星君为前导,分别画天帝、王母等28位主神。围绕主神,又有28宿、12宫辰等天兵天将。场面浩大、气势恢弘。

  书法家倪世伟说:“两米多长的线条,每一根都圆润流畅,真是笔笔到位,色彩也非常准确。”

  书画家高山嵩说:“刘庸之堪称一位艺术的殉道者。他的临摹作品价值极高。”

  这些赞赏绝非过誉之辞。

  永乐宫壁画艺术博物馆的专家们曾把刘庸之的白描稿蒙在壁画上,结果与原作几无二致。

  永乐宫壁画艺术博物馆的老馆长范金螯先生一生研究永乐宫壁画,造谐精深。2002年,太原市抢救性发掘北齐时代徐显墓,发现大量珍贵壁画,请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专家来帮助临摹,答复说你们山西就有很了不起的专家,永乐宫的范金螯先生。旋请范老先生,范老先生说:“我一个人干不了。永乐宫有位来自湖北的刘老师,画得比我好。我和他一起干吧。”老先生对刘庸之的赞赏可见一斑。

  范金螯先生去年因病去世。他把自己在美国讲学时获得的一本《六圣朝元图》送给了刘庸之。《六圣朝元图》是与永乐宫三清殿《朝元图》一类题材的画稿,被加拿大国家博物馆收藏,是喜爱壁画的人眼中的宝贝。

  “与范老师的交往,使我把临摹壁画上升为一种传承传统艺术的责任。”刘庸之认真地说。

  痴情一片,他要让家乡人首先欣赏到自己的画作

  去年9月,当年一起到永乐宫写生的4位同学中的一位,给刘庸之打来电话。这位同学现在是很有名的油画家,其画作经上海一家画廊包装,以每幅数万元的价格销到国外,他有房有车,还在浙江沿海买了一座小岛。他不理地问刘庸之:“你怎么还在那里画呀?”

  刘庸之的行为确实是令人费解。

  12年来,他自己没有收入。他花去20多万元,绝大部分是亲人们资助的。他没晋升职称,没获奖。他双眼视力从原来的1.5下降到0.6。

  汪国云说:“为了买现在住的房改房,我们至今还欠几万块钱债。”

  他真是把自己的一切全部献给了永乐宫壁画。

  付出总有回报。市政协常委、珍宝斋画廊的曹珍玉女士凭着敏锐的眼光断言:“刘庸之现在就像一棵竹笋,他必须破尖而起,长成一根高大挺拔的竹子。”

  刘庸之说,将来会怎么样,他还没想过。现在,他只想抓紧时间,把剩下的着色工作完成。然后首先让襄樊人民欣赏到永乐宫壁画这旷世奇珍。

  记者问他还需要几年时间。他稍稍思考了一下,说:“3年。”3年后,他57岁。

  经历时间雕琢的生命,会沉淀智慧;经历时间雕琢的艺术品,会成为经典,成为传奇。刘庸之,必将如一颗耀眼的星,在画坛放出璀璨光华。

(责任编辑:周仙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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