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生毕明哲六年背肌肉萎缩同学上学 走了一万里路(5图)

发布时间:2010-06-30 01:27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0-06-23 | 查看:2357次

6月8日,毕明哲背王理回家。赵尚渝摄

  如果有可能的话,在6月8日高考结束的这天下午,王理希望和其他同学一样,或者欢快地蹦跳到考场外等待已久的父母那里,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或者冲到操场上,把那堆“厚得恨不得堆成一座山”一样的课本和笔记高高地抛到一旁;甚至于,就像那个把高考作文题目《早》看成了《草》的女孩子一样,躲到教室后面的小花园里偷偷哭一场也好。

  可惜,这个男孩什么也做不了,而是默默地待在学校的保安室里。作为一名肌肉萎缩病患者,他的双腿无法正常行走,连出入考场,也要靠保安搀扶。

  不过对于回家的路程,18岁的男生并不担心。“我有自己的骑兵。”他笑着说,“不过不是马,简直是头熊。”

  下午大约5点钟,一个高大壮硕的男生出现了。他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直接蹲了下来,接着用右手挽住王理的腰,轻轻一蹭,王理就爬上了他的背。

  这种默契程度是花费了6年时间磨练出来的。从初一开始,这个名叫毕明哲的同班同学,几乎每天都在学校和家庭之间接送王理。算下来,他差不多背王理走了一万里路。

  “他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很多人这样评价说。

  但这天下午,兄弟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见面就吹牛”,而是默不作声地走了一路。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毕明哲有些伤感地说:“今天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背他放学了。”

  最后一次,想留个纪念

  这天下午考试结束后,王理一个人坐在保安室里。他几乎是蜷缩在黑色的沙发里,面无表情地发呆。

  今年高考,他和毕明哲分别在湖南省临湘市第一中学和临湘市第五中学两个考点考试。他所在的临湘一中,为他特意向上级打了报告,另一方面,父亲也在找人帮忙——由于一次车祸导致的背部受伤,他无法亲自背儿子上考场。

  最终的解决方案是:王理先由爸爸的一个朋友用摩托车从家里接出来,然后送到学校的保安室里,再被一位保安搀扶着走进4楼的考场。

  尽管如此,这名年轻的保安还是觉得辛苦。“我真是佩服毕明哲啊!”他表示,自己试着背王理走了几步,结果累得一身大汗。即便是扶着王理,他的胳膊也被架得生疼,因为王理的双腿“像面条”一样软弱无力,只能借着别人的臂膀走路。

  在这个有着80多年历史的学校里,兄弟俩背扶着上下学的情景几乎成了一道风景线。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一个身高1.79米、体重85公斤的大胖子,背负那个身高1.73米、体重55公斤的瘦小孩,应该没太大问题。更何况,王理的四肢瘦得皮包骨头,给人的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事实是,6年时间过去,毕明哲的脚上堆积了很多死皮,这都是起血泡留下来的疤痕。不仅如此,他的双腿结实得有些不成比例。“可有劲儿了!”他忍不住拍着夸耀,“多重的东西,我背着也能一下子站起来。”

   曾经有个结实壮硕的体育特长生,试着背王理上4层的教学楼。那个体育生发现,一趟上下楼就累得好比“跑了趟5000米”。另一位足球运动员也做过类似的尝试,他说自己脖子被勒的发青,腰也被王理的腿硌得酸痛。

  不过,这个对他们来说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几乎是6年来毕明哲每天的必修课。

  “我可能生来就是受你压迫的!”说到这个话题,毕明哲忍不住搓了搓王理的头发。

  这天,他应一个当地媒体记者的邀请,专门从五中跑来背王理回去。但他也表示,“最后一次了,也想留个纪念”。

  高考结束了。在经过6年亲密而漫长的青春之后,这对兄弟分别站在了他们人生的一个路口,谁也说不准他们是不是会就此分开。

  这是他俩极其熟悉的一段路程。先要走下一个有二三十个台阶的斜坡,接着绕过一个标准的足球场,然后就是一条栽种着樟树和玉兰的林荫大道,不远处还有一个篮球场。大约500米的路程,背着王理的毕明哲走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有时还会快一些。

  有时候,两人会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停一下,王理会花3元钱买包最爱吃的槟榔。还有时候,他们在篮球场旁边的花坛上休息一下。“手痒痒,就只能看看。”一度酷爱篮球的毕明哲说。

  偶尔,还会有扎着马尾辫、穿一条豹纹连衣裙的漂亮女生,前来与毕明哲搭讪。

  “我干脆把头扭过去,一句话都不说。”王理这样回忆。“哎呦,你得了吧!”毕明哲斜着眼睛看他,“你说的比我还多,都不是灯泡了,简直是太阳!”

  不过这一天,欢声笑语都不见了。在那位记者的再三要求下,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也早已记不清楚内容了。

  “是不是觉得特别伤感,有没有很想哭的冲动?”事后有人问道。   

  “天啊,我们两个大男人,哪有那么浪漫!”王理听到了哈哈大笑,不过他随即也承认,“感觉是有些怪。”

王理和毕明哲在做鬼脸

  我就是有一种直觉,他不会中途放下我,会一直背下去

  这和6年前的一幕颇为相似。那是毕明哲第一次背王理回家。兄弟俩也这么憋着,一句话都没说。

  他们当时都是临湘市实验中学13班的学生。在初一开学后的第二天中午,放学后,身为班长的毕明哲负责锁门。可他发现,教室里还坐着个男生,上去一问,才发现对方腿脚不方便,也没有人来接。

  “我觉得他一个人特别无助。”毕明哲认为是这一点打动了自己,才决定送王理回家。

  于是两人慢慢地从3楼下来,又绕上二三百米来到车库。自行车是毕明哲的父亲专门从广东买来的,是辆深蓝色的山地车。由于自行车没有后座,王理只好坐在鞍座上。

  出乎意料的是,直至10分钟后把王理送回家,这个大眼睛的男生连句“谢谢”也没有。反倒是他的姥姥拉着毕明哲的手说,“我们真是遇上好人了”。

   对此,王理的解释是,自己过去并不习惯和人说话,尤其是陌生人,“心里很害怕”。

  自从学走路时发现了自己的不便,这个男孩就逐渐形成了这种内向性格。他记得,开始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与别人不同”时,“我才这样自己弄明白了。别人可以在村子里跑着玩,我只能由家人抱着,勉强走两步也是踉踉跄跄,几乎没有人找我玩”。

  他的父亲王玉虎也记得那一天,10多岁的儿子问他,为什么他不能走路而别人却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说,“还怕说多了孩子有想法。”

  他只能告诉孩子这不是谁的错,不必责备自己。后来,他找到张海迪等人的传记资料,拿给王理说:“你看,世界上像你一样的人那么多,并不是你一个。”

  这对儿父母能够做的,就是带着孩子四处求医。数年来,他们先后到过湖南、北京和上海等各大医院,花费了10多万元。得到的诊断结果也是五花八门——先天性肌萎缩、重症肌无力、韧带发育不全——至今,王理的病症也没有得到确认。

  反倒是病情愈发严重了。两岁的时候,王理只是足内翻,走路经常摔倒;到了小学,双腿变得越来越无力,自己扶着墙勉强走几步;而上初中时,如果没有别人的搀扶,他根本无法行走。

  大多数时候,他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呗!”王理叹了口气说,“什么电视啊、书啊都没心情看,连电话都不想接,就整天睡觉。”

  他只能等待别人接他出去。上小学时,他的小姨曾骑自行车送他上学,但后来结了婚,就停止了;爸爸的一个朋友有时会骑辆摩托车接他回家;由于父母上班,他一直由姥姥、姥爷照料,姥爷也一度负责接送他,不过随着他慢慢长大,瘦小的姥爷也越来越吃力了。他有个弟弟,但还很小。

  6年前的一天,非亲非故、也并不熟识的毕明哲,就这么偶然进入他的生活。一天放学,毕明哲遇到了前来接王理做理疗的父亲,突然脑子一热地说:“叔叔,以后接王理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句“豪言壮语”并没有得到重视。王玉虎觉得小孩子可能也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毕明哲的母亲得知此事后,第一反应也是:“你体育那么差,正好可以锻炼身体了。”

  至于当事人自己,事后回忆说:“我当时也就是脑子一热,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倒是王理的感觉很奇怪:“我就是有一种直觉,他不会中途放下我,会一直背下去。”

  兄弟的情谊就这么开始了。

吃饭的时候,王理的衣扣开了,毕明哲帮他扣好。赵尚渝摄

  有时候也烦,毕竟太单调了

  就这样,毕明哲每天需要5点半起床,花半个小时的时间到王理家,然后两人一起赶着上6点半开始的早自习。而到了晚上,本来9点半就结束的晚自习,等毕明哲送完王理回到家,往往已经11点了。

  每天他要接送5趟,来回大约3公里的路程。起初,毕明哲还是用自行车推的办法来接送,后来由于丢了4辆自行车,干脆选择了步行。

  遇上下雨的天气,就由王理打伞,结果常常是两人的背全被淋湿了。而到了下雪天,毕明哲走路更是小心翼翼,因为“一不留神就会跌倒”。

  最严重的一次莫过于初二时,下着大雨,毕明哲因为打篮球左手骨折,伤势还没有好利索,就在接送王理的路上摔倒了,导致左手再次骨折。

  因为这次受伤,毕明哲在家休养了将近一个月。王理也经常打电话来问候:“我当时挺担心的,不过后来又想,他身体这么壮,应该没事儿吧!”

  而事实上,相比这些辛苦,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重复的无聊。

  毕明哲算了算,自己80%的时间都和王理在一起。以至于曾经他开玩笑说,“要不你去做个变性手术,我把你娶了算了”。

  到了高中,在王理父亲的介绍下,两人又被分到了临湘市一中的同一个班级。他们更加形影不离了,连出去玩都在一起。有一回,学校组织大家去长沙的世界之窗,毕明哲背了王理一整天。

  有时他忍不住冲母亲抱怨:“每天这样,心里很烦的。”结果母亲回复他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就要坚持下去。”

  遇到烦躁的时候,毕明哲总用一个体育老师的话来平复心情。他过去长跑成绩很差,经常是刚跑上一圈儿就跑不动了,那位体育老师总会在一旁为他鼓劲儿说,“坚持就是胜利”。

  “对我来说,小胜利就是把王理安全地送回家,大胜利就是一直这样坚持下去。”虽然毕明哲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一直”的期限是多久。

  一个炎热的下午,毕明哲背上王理出门了。他们先是路过了一排小铺子,然后要爬大约二三十个台阶,到初中的学校去探望班主任。

  还没走几步,王理就感受到了来自四周注视的目光。无论是卖喜羊羊玩具店的老板,还是走在大街上遛狗的一个中年女人,甚至于坐在巷子里洗空心菜的老奶奶,都无一例外地打量着,两个看起来怪异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趁着他们去上厕所的功夫,还跑过来悄悄问道:“那个男孩子是腿不舒服吗?”

  不过,比这些异样的目光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各种议论。“我们俩关系是很好,可是并没有好到不正常的程度。”一见面,毕明哲就澄清说。

  更有一次,有同学议论他,肯定是拿了王理家人的好处,才会这样坚持背他,气得他当场坐在教室里大哭起来。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因此收过一分钱。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毕明哲往上挪了挪背上的王理——他的兄弟,毫不在意地向前走着。

毕明哲和王理在咖啡厅玩耍

  希望他有一天能够站起来,也试着背背我

  在毕明哲看来,王理是自己在临湘交的第一个朋友。过去,他一直跟着四处打工的父母在外漂泊,直到初中时定居在这座位于湖南省北部的小城市。

  “我们家困难的时候,都是在朋友的帮助下慢慢爬起来的。”毕明哲至今还记得一家4口一天只能吃一把挂面和一把干辣椒的情形。

  或许因此,他格外珍惜这位异乡的朋友。虽然,“刚开始他很酷,怎么逗他,他都不理我”。

  两人真正打开话匣子,还是毕明哲扶着王理上厕所。在距离教学楼好几百米的一间男厕所里,兄弟俩开始进行了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

  为了照顾王理的情绪,毕明哲撒谎说自己出生于1990年,是1992年出生的王理的“大哥”。这个谎言直到高二办身份证时才被戳穿。事实上,毕明哲还比王理小半岁。

  据说,得知真相的王理,狠狠地在他背上咬了一口。

  类似的互相打趣,几乎是这对兄弟相处的方式之一。比如,他们乐于对互相喜欢的女生类型表达不屑。

  “你知道吗?他喜欢那种高大强壮的女生。”王理皱着眉头说。“那你呢?”毕明哲也毫不示弱,“喜欢那种小鸟依人的。”

  又比如,当被问到如果失恋了如何安慰对方时,王理的回答说根本不会去安慰,“因为我知道他会立刻再找一个的”。

  当然,这都是兄弟友谊的一种表象。据说,毕明哲会帮腿脚不灵便的王理,给他心仪的女生买零食吃,甚至帮忙转交过情书。

  还有一次,因为有女生说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理倒在毕明哲怀里痛哭。那一次,毕明哲真正意识到王理内心的自卑感:“我以前都是尽量回避的,也不会主动去问。”到后来,毕明哲本人也忍不住哭了。

  “坚强”是毕明哲对这位兄弟的最大评价。“如果我是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毕明哲说,“可你看他,常把欢乐带给大家。”

  他表示,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王理能够站起来。为此,他还特意去验了一下自己的血型。“我是O型,只要你不是AB就没问题。”当王理在北京看病时,他发来短信说,“需要捐个细胞啥的,随便说哈!”

  “站起来之后?那还用说吗,当然是首先背我几天,让你也尝尝我的滋味。”毕明哲努力用一种怪声怪气地方式表达这个意思。

  说这话时,两人正冒着二十六七摄氏度的高温,到临湘市实验中学看望老师。刚在马路上走了5分钟,毕明哲的汗珠子就已经顺着脸往下淌了。

  “这还不是最惨的。”他的同桌李浩说。据他说,夏天这两人一进教室,身上除了袖子全是湿的,有时候一节课都结束了,毕明哲的衣服还是湿的。有时候,他累得一口气能喝下一瓶冰镇汽水。

  “我真是佩服他。”另一位同学也这么说,“你说背一两天,或者说一两个月,我没准儿能做到,但你要说6年,我没有那个毅力。”

  在旁人眼中,毕明哲本来就是个热心肠。一个同学和他放学顺路,据说由于胆子小、怕黑,晚上不敢一个人走回巷子,都是毕明哲陪他走回家。

  他俩初三的班主任也记得,有一年冬天,他骑着摩托车在街上遇到了毕明哲。当时他没有戴手套,这位学生上来就握住了自己的手,“给人一种很贴心、很温暖的感觉”。

  这些表扬的话,在他的好兄弟王理嘴里却很难听到。多数时候,他克制着不愿意提出这种表扬。

  “你别问了,他不会说的,主要是不知道怎样来表达。”极有默契的毕明哲分析说。

6月8日下午,毕明哲背着王理在学校里。赵向渝摄

  我将来可能根本帮不到他,想怎么报答他也没有用

  为什么背王理这么久,是毕明哲被问过最多的问题。

  “开始可能是一种责任,后来就变成了一种感情,或者说一直习惯。”毕明哲这样回答对方,“而且如果换成了你,我也会这样做。”他甚至要求,将来找女朋友的前提,也是要对王理好。

  而关于如何报答毕明哲的问题,也常被抛到王理这边,尽管他并不愿意直接回答。

  “没想过。”他起初总是摇着头说。后来被问得次数多了,男孩终于承认自己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将来可能根本帮不到他,所以想也没有用,就干脆不再想了。”

  王理是一个电脑游戏的高手,有时候两人玩三国游戏时,如果遇到毕明哲扮演的角色被杀死了,他就会冲进去报仇——这几乎是他能为自己好兄弟所做的唯一的事。

  对于他的这个心结,毕明哲故作老成地说:“男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深深埋在心底的,哪里会说出来。”

  他偶尔也会看香港电影《难兄难弟》和《古惑仔》,也喜欢唱beyond乐队的那首《海阔天空》,也会像其中的大哥一样,照顾“幼稚小弟”的情绪。有一次,他觉得王理花钱太过大手大脚,就买了一个手榴弹形状的存钱罐送给他,希望他能够节约一点。

  也有时候,他对王理会不那么客气。“我觉得他有时候不太懂事,也不太照顾别人的情绪。”

  有一次,他背王理上5楼,好不容易爬到楼顶的时候,刚喘了口气说“好累”,没想到背上的人也跟着感叹说:“我也好累啊!”

  “你能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吗?”平时好脾气的毕明哲发起火来。

  提及这些往事,王理显得有些惭愧。这个性格直爽的男生说:“我感觉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对人特别差,好像高人一等一样,随便使唤别人,其实事后特别后悔。”

  比如,有时候毕明哲接他的时候迟到了,也会让他心情不爽。“不过我后来想了想,他也不欠我的,我干嘛生气啊!”王理自我安慰道。

  他已经在尽量减少麻烦毕明哲了。有时放假闷在家里特别无聊,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打电话让他出来接自己。“我还是老样子,躺在家里睡觉。”王理无奈地说。

  由于天天趴在毕明哲的背上,他的衣兜里的东西经常往下掉。因此,他犹豫了很久才在高二的时候买了一部手机,而且从此尽量穿衣兜有拉链的衣服,免得麻烦毕明哲帮忙捡东西。

  他和毕明哲之间发生的最大一次冲突也是因为健康问题。那是高一的一天,毕明哲骑着自行车,带他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广场上玩。他们俩试着骑过一条起伏不平的道路,觉得“刺激极了”。毕明哲决定再试一次,没想到失败了,自行车连人摔倒了,重重地压在王理的腿上。

  “混蛋!你这个混蛋!”王理用了最大的嗓门吼道。他心疼地看着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残缺的双腿。小时候,他的腿做过手术,上面留着一条长长的疤痕。从那以后,他对各种疤痕都很介意。

  毕明哲则不说话,一直默默地等着自己敏感的兄弟把怒火发泄完。

  你们俩已经在一起6年了,难道还要度过整个大学吗?

  背了王理6年,毕明哲并没有想过为自己宣传什么,而周围很多人提起这件事情,语气虽然带着敬佩,却也没有太多的震撼。他的母亲也觉得没什么:“孩子嘛,有个事情做就挺好的。”

  看着这对兄弟逐渐成长的人们,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了。

  最后,他们所在的临湘市第一中学校长李曙东发现了此事。“起初我还以为是同学们在闹着玩呢!”后来见得次数多了,他又误以为这对同学是亲戚。当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他觉得,如果还不宣传推广毕明哲的事迹,“我自己都觉得对不住他”。

  这所以“厚德载物”为校训的学校,先后开展了各种学习毕明哲的活动。去年,毕明哲还当选为岳阳市道德模范。今年高考时,他背王理上学的故事被一家当地媒体曝光后,再度引发了关注。

  不过,对于弟弟的这些荣誉,毕明哲的姐姐并没有觉得感动,而是深深地心疼。这位长期在深圳工作的姐姐说,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太赞成毕明哲接送王理。

  “我一是考虑到他的学习,还有就是才初中,正在长身体嘛,怕他身体吃不消。”如今,姐姐常常抱怨说,毕明哲对自己身高的期许本来是1.94米(因为他父亲身高就达到了1.85米),可惜如今被压得没有长高。

  毕明哲的母亲也记得,最初背王理的时候,儿子回家常常说:“妈啊,我好累啊!”有一次,她甚至看到儿子累得趴在楼梯上,大喘着粗气。

  但毕明哲就这样坚持下来了。“他也不吭声,也不反驳,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我弟弟可倔了。”姐姐评价说。

  而随着宣传的进行,王理心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有点不舒服。”坐在一家咖啡厅里,他坦率地承认,“不过倒不是别的,主要是觉得把我的某些方面给放大了。”

  毕明哲没理会他的这些抱怨,反倒觉得“机会来了”。从高三开始,他就开始谋划兄弟俩的未来。毕竟,由于常年治病等原因,王理的成绩并不是特别理想。而另一方面,他迫切希望王理也能够继续读书,将来也好在社会上生存发展。

  他尤其希望两人能够被同一所学校录取,这样他就可以继续照顾王理。为了能和王理继续在一所大学读书,他表示可以将自己的志愿降为普通大专,据说,他的成绩上一个普通的本科大学应该问题不大。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嘛!我觉得大专也不错。”毕明哲很是坦然。

  如今,媒体的持续关注,使他觉得自己的心意有了实现的可能。“我希望会有学校愿意接受我们俩。”毕明哲认真地说。

  站在人生的路口,兄弟俩对未来各有憧憬。毕明哲希望能够读建筑系,这样可以为做建筑生意的父亲分忧解难。而王理希望能够学习网络工商管理的内容,“没准儿这样还能帮到老毕呢”!

  但两个人的人生,也可能会因为高考而走进不同的岔路口,从此不再有交际。毕明哲说,自己现在还不敢想那个最坏的结局。

  “你们俩已经在一起6年了,难道还要度过整个大学吗?难道天天在一起,不觉得腻歪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毕明哲拍了拍王理的肩膀,“他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所以在6月8日的这天下午,他一考完试就飞奔出教室,直接坐车来到1.5公里以外的临湘一中。

  “我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那天还下着雨,王理和他共撑一把红色的阳伞,看似悠闲地走在他们曾经走了3年的小路上。

  如果是往常,王理可能会高兴地揪起他的耳朵,或者撮一撮他背上的“肥肉”,或者头一甩把汗擦在他的白衬衣上。但这一天,如同6年前那天中午一样,兄弟俩都没有说太多的话。(记者 杨芳)

  (编者注:原文标题为《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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