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新华社客户端上海5月22日消息，中科院院士、“中国肝胆外科之父”吴孟超22日去世，享年99岁。吴孟超1922年出生于福建省闽清县，治病救人78载，九旬高龄依然坚守在门诊、手术室和病人的病床前。吴孟超2005年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是我国肝胆外科开拓者和创始人。

本文讲述了吴孟超曾为世界上年龄最小的女婴切除了肝母细胞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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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孟超，出生于福建省闽清县，著名肝胆外科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肝脏外科的开拓者和主要创始人之一，被誉为“中国肝胆外科之父”。

中华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进入同济附中，1949年毕业于原同济大学医学院（今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获学士学位，1991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2005年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2011年5月，中国将17606号小行星命名为“吴孟超星”。2012年2月3日，光荣当选感动中国2011年度人物。

吴孟超是最先提出中国人肝脏解剖“五叶四段”的新见解，在国内首创常温下间歇肝门阻断切肝法，率先突破人体中肝叶手术禁区，建立了完整的肝脏海绵状血管瘤和小肝癌的早期诊治体系。

他主持建立了肝胆外科疾病治疗及研究专科中心，先后获国家、军队和上海市科技进步奖24项，出版《腹部外科手术学图谱》、《肝脏外科学》等医学专著19部，发表论文220余篇。

1983年春，一对夫妇抱着女儿来到浙江定海县医院看病，医生一看那女婴的肚子就问：“怎么这时候才来看！”

这是一对渔民夫妇，来自舟山某海岛。婴儿的母亲说，孩子满月时长得胖乎乎，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很可爱。

三个月大的时候，孩子瘦了，肚子却好像大了些。起初没太在意，以为孩子小时候都这样。或许还因为岛上看医生不便，没有及时求治。直到发现孩子呕吐、爱哭，肚子越来越大，能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就害怕了，这才来到定海县医院。

医生给女婴做了检查，然后说，这孩子是肝脏长了瘤子了，定海看不了，必须去大医院看。孩子的父母听愣了，孩子才四个月，就得了定海都看不了的病，怎么办？夫妻俩决定上宁波。从定海坐船到宁波，宁波大医院的医生也说这是肝脏长瘤子了，我们这里看不了。

做父母的不知该怎么办了。在舟山岛上，渔民一般不说癌，即使某人生了癌也说是瘤，在大家的意识中，瘤便是癌，癌便没办法治了，四个月的孩子怎么会得这种病？他们不敢相信。更让他们害怕的是，医生建议他们放弃治疗。孩子还小，听不懂，所以医生可以直率地对孩子的父母说：你会花很多钱，最后还是治不了。你们年轻，还是放弃，再生吧！

年轻的父母无助地哭起来，孩子也哭。年轻的父母不知该上哪儿去了。医生又说：“要不，你们去上海看看。”

2

这天，吴孟超坐门诊，一对夫妇抱一个婴儿来看病。孩子的父亲一进门，就向他请求：“吴医生，救救我们的孩子。”

这对夫妇是找吴孟超来的，显然已去过别的医院，听人介绍才找到这里。

吴孟超说：“别着急，先说说孩子的情况。”

吴孟超听着陈述，接着给孩子做检查。孩子右上腹已隆起很大，腹壁静脉显露，触诊发现她不仅肝脏肿大，脾脏也肿大，还发烧，体温达39℃。吴孟超初步诊断为肝母细胞瘤。这是一种具有多种分化方式的恶性胚胎性肿瘤，最常侵犯儿童。但这么小的患者，长了这么大的肝肿瘤，吴孟超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开出化验单，让先去化验。孩子走后，吴孟超又看了几个病人，心里一直放不下那孩子。没有药物能消除，只能手术切除，切除掉才能让好的肌体长起来。可是，4个月的婴儿，怎么能动手术？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他脑海里窜来窜去。如果动手术，难度、风险、后果难以预料；不动手术，则后果不用预料也知道。

先收进病房吧，再想想有什么办法。吴孟超不是万能的，这是吴孟超没有办法时候的办法。孩子的父母说，吴医生，你不收下这孩子，我们没地方去了。

吴孟超知道这话说到底了。他不能推出去，就只好先收下来，再想想还有怎样的可能性，再查查国际上有没有我们不知道的新办法……多年前吴孟超收下人民公社女社员陆小芬时，也从未做过中肝叶切除手术，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这个手术。当天晚上，吴孟超难以入眠，总看见那对渔民夫妇的目光，那婴儿的目光……夜深了，吴佩煜发现吴孟超还没睡，便问：“今天碰上什么难事了？”

“来了一个小病人，才四个月大，手术不好做。”

“什么病？非要动手术吗？”

“肝母细胞瘤。不动手术，没有药能救那孩子。”

“四个月，她承受得了手术吗？”

“我也不知道。我查过，还没发现世界上有这么小的孩子做过这类手术。”

吴佩煜想说“你还是慎重一点”，但话到口边没说，只翻过身去不说了。

她知道说也没用。你要是说他不慎重，他会对你说，越碰到这么难、危险这么大的事，他越慎重。

吴孟超也感觉到了夫人想说什么而没说。那就都不说吧。他也知道，做一个外科医生，动刀，就是有危险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很多外科医生的原则。可是……不动刀，那孩子就没救了。外科，就是在风险中果敢而谨慎地为生命开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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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找不到别的治疗办法。吴孟超开始做手术前的准备。这是一项比做手术更重要、更细致的工作，且需要比做手术多得多的时间。吴孟超的手术成功率高，很大程度上是他术前准备的精细缜密所决定的。

仔细分析患儿的体质和病情，患儿心肺及肾功能无明显损害，无腹水、黄疸，血象正常，肝功能代偿也还比较好，凝血酶原时间接近正常，应该能够耐受较大范围肝切除。再者，肿瘤局限于肝的一叶，尚未侵及第一、第二肝门；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肿瘤无肝外转移。

吴孟超和陈汉等同事们共同制订手术方案。每遇重大疑难手术，组织相关人员共同制订手术方案的好处，不仅是可以集思广益，通过调动大家讨论和缜密的思考，还可使大家在手术之前都能心中有数，临场才好及时应对。

考虑到小儿肝切除术最常见的风险就是术中凶险的出血，他们准备改进肝门阻断止血法，即根据婴儿的耐受力把阻断时间适当缩短。断肝时，创面也有难以控制的出血，他们制订了详细的处理方案：一是断肝时采用刀柄钝性分离法，遇到管道时用小蚊式钳钳后切断以控制失血；二是在断肝时用手捏握断肝，以达到减少出血目的；三是肝断面有明显溢血时，采用明胶海绵或止血纱布贴敷在肝断面上，然后行肝创缘褥式缝合，再用带蒂大网膜固定在肝创面上，以达到止血目的。

我们记述这些大家比较陌生的医学描述，只是想让读者感觉一下所谓“术前准备”，远不止是准备好手术刀、钳子、血浆、药品和纱布之类。手术方案制订出来，吴孟超又钻进实验室，找出最小的肝脏标本，仔细研究小肝脏的血管走向，反复琢磨。

手术那天，吴孟超和陈汉很早就到了手术室，特意请来的小儿科专家也到了。手术开始，吴孟超主刀，手术用了三个小时，为患儿成功切除了重达600克的肝母细胞瘤。被切除的长着这个瘤子的肝叶体积，比婴儿的脑袋还要大。

患儿推进了病房，吴孟超又打算亲自守候。

“主任，护理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病房护士长陆翠玉说。

“这孩子很特殊。术后护理，特别重要。”

“放心吧，我安排一个责任心特别强的护士。”

“谁呀？”

“叶志霞。”

此时的叶志霞还不到20岁，已从事护理工作三年。她是初中毕业考入护校的，1980年护校毕业分配到肝胆外科，一直跟着陆翠玉护士长在病房工作。

她一到科里，吴孟超便开始关注她。一天中午，叶志霞正在治疗室往糖盐水里加药，红色指示灯亮着，需要马上加好，给病人换上。在一瓶5%的糖盐水中加入氨苄青霉素6克，需要稀释24小瓶氨苄青霉素，工作量比较大，她匆匆忙忙，但动作很快。加好药，她拿起来就要去病房，突然发现吴孟超站在她的身后。

吴孟超一脸严肃，目光严厉地看着她：“药瓶里的药液还没抽干净，你怎么就不要了呢？”

“没有多少了。”叶志霞低着头说。

“500多个小瓶，每小瓶一点，那合起来是多少？这不是浪费药物的问题，这是没有按照医嘱给病人足量的药物治疗，就是对病人不负责任！”

“病人等着换药……”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一点加药？”

“我刚接完两台手术的病人，一分钟也没停下来。”叶志霞委屈地说。

吴孟超愣住，没有再说什么。治疗室里，红色指示灯已经亮了一会儿了，必须马上去给病人换瓶，叶志霞提着药就去了。

这件事，在叶志霞和吴孟超心中都留下了深刻印记。从那以后，叶志霞往盐水里加药，总是把小药瓶里的药液抽得干干净净的。确实正如陆翠玉所说：“没有比她更细心的了。”

这个婴儿小名叫娜娜。娜娜的名字从此在陆翠玉和叶志霞的记忆中，她们再不会忘记了。她们精心护理了一个“世界之最”，因为吴孟超做的这个手术是又一个“世界之最”——为世界上年龄最小的女婴切除了一个肝母细胞瘤。美联社为此发表了一则标题新闻：中国上海吴孟超为一个年仅四个月的女婴摘除重达600克的肝脏癌瘤。美联社的标题新闻被多国报刊转载，吴孟超再次为国际医学界以及肝脏肿瘤患者所关注。

审视这台手术的意义，远不止是这名四个月的女婴得救。就像当年为陆小芬做中肝叶切除术获得成功，从此打开了中肝叶手术禁区，其意义不可估量。肝母细胞瘤常侵犯儿童，有关资料显示，4%的肝母细胞瘤见于新生儿，68%发生于两岁以内，90%发生于五岁以内。不少患此病的幼儿，均因无法医治而只能等待死亡。吴孟超成功地切除了四个月女婴的肝脏肿瘤，这哪里是一台手术呢？这是打开了一个领域。

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回顾，自从1961年吴孟超39岁发明“常温下间歇肝门阻断切肝法”，41岁成功地做了世界第一例中肝叶切除手术，乃至1983年成功地为四个月的女婴切除了肝母细胞瘤，还有，就在这1983年吴孟超还提出一个“二期手术”新概念，他每打开一个领域，就意味着拯救一大片患者。

再说，小娜娜在陆翠玉、叶志霞等护士的精心护理下，恢复得很快。出院时，她的各项指标全部正常，体重增加了1公斤。幼小的生命如一颗稚嫩的幼苗，经风雨洗礼又茁壮地成长起来。

（选自《吴孟超传》）

（编者注：原文标题为《“中国肝胆外科之父”吴孟超逝世，曾为女婴摘除重达600克的癌瘤》）